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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仙主 第十二章 一千里行(四)
第一时间鹿俞以为他在质问那位年轻人,她有些想要帮他解释误会。
泸山虽然也盯着她手里的武经,但毕竟不是血仇,她不恨他们,年轻人也没有杀泸山弟子。
但即刻她注意到泸山弟子身上的血迹。
在衣衫上沾着,大片的、新鲜的暗红。
他们的表情其实也不那样凶狠,不少人是带着惊慌悲戚之色。
......刚刚年轻人没有伤到他们。
她望向焦天河,想要说些什么,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个资格,焦天河的眼睛冷漠望着她,像是望着一件死物。
她只是一件待归属的物品,他的眼里没有她。
这些骑士在林外游走着,很快,更多的骑士奔驰而至,东边,西边,乃至河流对岸,或远或近,宛如蚁聚。
鹿俞阙怔怔望着,这时候知道,自己坐在这里,会看见什么了。
......原来有这么多人吗
为了追捕自己。
泸山不是唯一的宗派。
长笛,空山,敬义堂。
横月,青磷,小赤霞。
俱是八州之内有名有姓的门派,有几家曾经甚至多受剑笃照顾,鹿俞阙认得他们的真传或儿女。
如今远远的,都将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。
三天来鹿俞阙恍恍惚惚地奔逃,所对上的不过只胡、李二人,以及客栈里的两名刺客。对于所谓西陇、西境形势,即使年轻人同她说了,鹿俞阙的脑子里也没有太真切的印象。
她本来也没怎么离开过周边几州。
所以在这时她才感受到一种莫可抵御的庞大,短短几天之间,这些门派统合如一地围拢过来......泸山当然没有这种能力。
剑笃更加没有,也许只有那几个圣地大派.....鹿俞阙思维顿住。
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想法,一骑黑马从后方踱步而来,从泸山丛中穿过,注意到的弟子们都纷纷退避,而后“天四隼”、焦天河也都退在了后面。
这人披一黑斗篷,几缕垂发从中露出,腰间挂一柄剑。
他手里提着一颗头颅,鹿俞阙认得那张惊恐的脸。
是花伤楼楼主。
焦天河抱拳躬身,谦卑至极:“上使,鹿俞阙已追得。林中之人便是。”
鹿俞阙心脏停跳了一拍,那人的目光投了过来。
“鹿俞阙。”他道,“《释剑无解经》在你身上吗”
鹿俞阙没有答话,她低下头,缓缓抱紧了胸口那只睡觉也不曾解下的包袱。
“那个白衣假面因何藏头露尾”
“自己眼慢手迟,说人藏头露尾。”一道懒笑响起,“真是人多势众,今日杀得舒畅。”
鹿俞阙一激灵地抬起头,映入那道身影,心脏像是被一条蜈蚣抱住,刨开血肉一点一点钻了进去。
“鹿英璋,焦天河,全是一样的草包,我看西陇江湖同不同盟的,也没什么意思。”白衣腰直背挺,提着一柄出鞘的剑,雪亮的刃上挂着丝丝缕缕的红血。
这是鹿俞阙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见他。
长发,覆面,颀长的身形,讲话的语调甚至温和,总是带些似笑的婉转,因而更像一只鬼类。
鹿俞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。
但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如此清醒。
盖因这两人的相见在她看来如此突兀。
是啊,本来就是如此的。她想。
白衣追了她,杀了大月湖畔所有的泸山弟子也没找到,他当然认为是泸山将她带走了。即便在后来花伤的刺杀里,年轻人也没显露自己的存在。
泸山听闻消息下来时,只见血染湖畔的尸体。
他们当然认为是白衣带走了她。
他们对自己是那样势在必得,白衣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,焦天河对抗不了的人,“天四隼”对抗不了的人,当然就得有更厉害的人出面。
若自己失去了踪迹,他们就会调查,但自己一直大摇大摆,那双方当然就会一同追杀。
直到这里。
鹿俞瞧见了两人的出手,但又什么都没瞧见。
白色的身形闪烁了一下,像是太阳刺眼后的恍惚残影。
路径上五颗头颅无声无息地掉落。但这条路径不是朝着焦天河,而是朝着她。
他来到了她十丈之内。
那斗篷佩剑之人已经不在马上。
河畔风声簌簌,两人都形如鬼魅地朝她而来,昨夜她想是不是未知之感才使得白衣那样恐怖,就像如今那人偶也不再那样游荡在噩梦里。
但这时候她知道并非如此......这种鬼魅一样的人,是真的存在于现实中。
鹿俞阙毫不怀疑他们任意一个都能独挑了剑笃、流影、泸山三派......“江湖之深,如渊似海”,父亲令人耳朵起茧的话又响起来。
所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三日来逃窜的可笑,自以为连夜奔亡,似乎逃离了那噩梦之地,但其实连人家的掌纹都没有爬出。
无论多谨慎小心、多幸运连连,本质上,她都绝不可能逃离。
不是落于他,就是落于他。
“鹿小姐。”五丈,覆面下那张脸似乎笑了一笑,“初回相见,没料到你生得比画中更美丽。”
鹿俞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但她咬牙眦目地直视着他。
她觉得自己没有那样怕他了,纵然心肺还是像在痉挛,她流着泪想,其实他也不过就如此,他们也不过就如此,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因何聚于这里。
三丈,两个人也许要交手了,鹿俞阙止不住地想弹起逃走,但她知道自己的腿很软,跳起来大概只会仆倒,她强压着恐惧,唇咬出血来,也努力昂首瞪着他们。
如果《释剑无解经》注定被人拿去,那么也就只有这点骄傲留给剑笃别苑。
但两人竟好像真地被她这个眼神吓住了。
像是两道席卷的狂风骤然刹止,杨树林中都鼓荡起溢散的狂流。
一丈,两人立于她面前,相隔也只一丈,竟没有动手。
他们死死地盯着她。
握剑的手都暴起了青筋,宛如两尊定住的石像,鹿俞怔怔愣愣地流着泪,她从没有料到,从没有想过这两人身上也会出现这样的反应。
“上使”的兜帽被骤停的风带到后面去了,露出一张瘦削的男人的脸,很硬朗,但这时候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,压得全无血色。
白衣覆着假面,挺直立定,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,但肌束绷起的形状隐隐浮凸在衣上,两息,汗液在他握剑的掌心发出了细微的叽滋。仍然丝毫不敢放松。
树林里寂静得肃杀,时间都仿佛停止,鹿俞阙忽然脊骨热颤般一悚,她猛地回过头。
年轻人就安静地站在她身后,和初见时一样,衣衫干净,肩上驮着黑猫和翠鸟,手里拿着一柄秋苇也似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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