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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金屋
食仙主 第十一章 一千里行(三)
鹿俞阙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。
其实她也有些意识到了,他是有问必答的,而且所答也不是敷衍或谎话,只是那些词句她听不明白,他没像老师讲课一样讲解而已。
于是点点头,想了想道:“向西二十里有处开阔地方。没什么人烟,是条河流,河畔有树林和平地。”
“好。那咱们就往那儿跑吧。”
他的语声很平和,但鹿俞阙当然轻松不起来。
天还没有大亮,树的身影在张牙舞爪,他们驰得很快,冷风朝着口鼻灌去。
西边的天气就是这样,冷但是晒,风尘又多,出门总得带着斗篷,但驰马时也起不到太大作用。
鹿俞阙几乎从未这样拼命地驰马,于是一下就令她想起昨日驰出无色城的时候。那种心悸似乎仍未散去。
那个白衣人一定已跟在后面了,她下意识向后望了一眼,没瞧见那刺眼的颜色,但心中的忐忑反而更重。
从前二十年她做剑笃苑主的独女,没有觉得光明正大是件多难得的事;近来三天她奔逃藏身,对暴露于人前的恐惧却已刻在骨肉深处。
一道蝙蝠般的身影忽然从侧面超过了他们。
鹿俞阙一惊,他们已在奔马之上,其人竟然仍像一支快弩,从视野中一掠而过。
而后是第二道、第三道、第四道。
俱是大袖飘飘,衣发同色,各携一剑。人飞过去,冷冽的目光同样一闪而过。
鹿俞阙心脏攥紧,下意识扯住身旁之人,脱口道:“是‘天四隼’”
话音未落,一道细说的光已在视野里微微一闪,一条纤薄锋锐、绷得笔直的链刃横截而来。
两侧的两人各一端,大袖鼓荡之中骤然停住,两骑奔马却来不及停住,反应过来时已在一丈之内。
鹿俞阅这时什么也来不及反应,脑中只有两人半身与马同时截为两半的画面,但下一刻身旁之人将她马轻轻往身边带了一下,寒光自他斗篷下一闪而没,犹如鸟儿探头啄食一下,“叮然”一声断马链已朝两侧崩断。
‘他......原来会用剑!’鹿俞阙震愕地想。
但嘴上丝毫不慢,吞了一大口冷风,飞快道:“”天四隼”是泸山最厉害的四位前代前辈,平日绝不出山。”她嘴上极快,“他们同修《泸山四禁》,四剑同出之时更是难以匹敌......父亲从前说他撑不过五招。”
年轻人牵着她的缰绳看着前方,兜帽下只有鼻子和唇颔,似乎微微点了点。
两名抖起链刃之人落在后面,剩余两人于前方树上拔剑,两道雪亮的剑光割开了尚余暗淡的天色。
父亲未曾谦虚。
有些剑不必存在于传颂之中,只要一见,你就能知道它的强大。
鹿俞阙的剑道造诣从来不低,于剑笃苑主的身边耳濡目染,纵然用剑疏于实战,眼界却真正一流。从老鞘中拔出,这样岁月里沉淀出来的剑......确实是父亲尚未企及的境界。
一切心念只在一瞬,晨风之中没有喝彩,两剑互为两翼而来,奔马迎凑之下,又是那种惊心的快。
年轻人抬眸,轻声道:“开我前途,驰我车马。”
仿佛一霎万籁俱寂,“天四隼”之二忽然停,衣袖鼓荡如两张风筝,一瞬就被两骑抛在后面。
年轻人收目前视,鹿俞阙正惊愣抬头,仿佛瞧见金色从那眼中消褪,但一回神又什么都没有。
她下意识挺身回头去看,只见那两道大袍被另两人接下,彼此竟还发生了半合交剑。
鹿俞阙怔怔。
“别乱动,有箭。”年轻人压了下她的缰绳。
果然下一鹿俞阙听见尖锐破空之声,她抿唇伏低身体,利箭从耳边带起惊人的冷风。
她偏头看去,太阳已跃上来了,两侧何止上百的驰骑远远近近,追着他们奔驰。
……………皆着泸山的鸡黄月白之门服,人人负剑,目光锐利地望了过来。
“鹿家小女。”一道真气浑厚的声音遥遥传来,“此人杀我派胡、李二人,并屠戮内外弟子近百,实为江湖共诛之恶徒,何不速速调马奔来”
鹿俞阙茫然一怔,瞧了眼身旁的年轻人,他恍若无闻,鼻子和唇都没有表情。
但也许被看得久了,他转了下头:“你别真奔啊。”
“他们认错人了。”她小声道。
“当然。”他道。
泸山弟子们开始拔剑并靠过来,年轻人再次压了压她的缰绳:“伏低身子骑马就好,旁的不必管。”
他拔出了那柄秋苇似的剑,在晨曦下泛起镜面似的光。
鹿俞阙伏在马头上,那些如雷的蹄声越来越近,几息之后,交剑就发生在了头顶。
确实什么都不必管。
马速没有丝毫削减和变向,鹿俞俯卧中只有半边视野,年轻人望着前方,手中长剑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。
泸山弟子们的剑每一式都那样毒辣,但没有任何险象环生之感,都被随手格去,而泸山弟子们没有全力驾马的余裕,于是他接一剑,耳旁的蹄声就少一个,好像只是几息过后,他们就奇妙地摆脱了重围,年轻人还剑归鞘,驰
着两匹奔马,两袭斗篷在风里飞荡。
鹿俞阙依然趴在马脖上,偏头看着他。
在过去二十年以来,她记忆最深的剑来自父亲;在过去二十年又三天以来,她记忆中关于剑的印象被那夜的三道剑光和鬼魅的白衣完全占据。
她恐惧、悲怒,又对那样的剑光挥之不去。
直到现在,另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氤氲上来正因他没有认真全力地去用剑,反而有种令人心痒的东西在呼之欲出,鹿俞阙眼睛跟着他的手还剑归鞘,心里几乎一时忘了是在奔逃,期待着他再次将它拔出来。
她觉得这个人变得更陌生了。
年轻人垂下头来,正对上她的目光。
“好像到了,鹿姑娘。”
鹿俞阙一怔,直起身来望去。
他们抵达了她所言及的河畔,正是与大月湖相连的水流,生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杨树林。
这时候天亮起来了,金色的晨曦染了半边林子,稍微不那么冷,鹿俞阙摘下帽,风把她的发丝飞扬了起来。
周围一个人也无,身后的蹄声还未赶来,一片短暂的宁静。
“真漂亮。”年轻人望着河流,“我来到西边后,最大的感觉就是干净。总觉得天旷地远,连水色也更纯些。”
“少陇......和这里差很多吗”
“很多。少陇没有这样冷,草木虫鸟就多。山也比平原多,连绵深险,没有这样开阔。”年轻人下马解剑,也把兜帽掀起来,牵着马到树边拴住,“稍稍一等吧。
鹿俞阙听说过薪苍之秋和大崆峒雪景,但她没有去过少陇。
“他们很快要来。”她回眺一眼,抿了抿唇,“我们突破了他们的围拢,他们现下应当追得很急......我们要躲一躲吗”
“我躲一躲,你坐一会儿可以吗”年轻人把她的马也挂了起来,在树下找了块柔软的草甸,“这儿就行。”
“……..……什么”鹿俞阙怔住。
“你一个人坐在这里,等他们追上来。泸山,还有你口中的那个白衣恶鬼。”年轻人认真看着她,“鹿姑娘,可以吗”
鹿俞阙心一下就被恐慌灌满了。
她见这个年轻人只一天不到,连他的身份来由也一无所知,但两天里的孤身躲藏的恐惧已深深刻在心里。
她脸色煞白地看着他,手好像下意识想抬起来,但嘴唇动了两下,只道:“……..……好。
她咬紧了唇。
年轻人看了她片刻,认真道:“多谢,鹿姑娘,你很勇敢。只要一会儿就好,没事的。”
“转过头去吧。”他道。
鹿俞阙回过头,然后忽然心中一空,她猛地转回来,身后空空荡荡,风拂杨叶,杳无人影。
“......”鹿俞阙转身低下头,看着手中的剑,泪水啪嗒啪嗒滴了下来。
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,也许是恐惧,也许是孤单,也许是年轻人的离去把她投入回最真实的处境,那些暂时挪开的记忆又翻涌上来。
鹿俞阙极快地抹了两下眼睛,擦干了湿迹,挺直了腰背望着两人所来的方向。
骑士们奔驰而来了。
约有一二百骑,大多是泸山在册弟子。
一过山坡,几百只眼睛就盯了过来,直直奔冲而来。
鹿俞阙握紧了剑,但他们没有冲入林中,而是在外面停住了,缓缓散开,成半圆围找之势。本来影影翳翳的杨树林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下仿佛被刺穿照亮。
焦天河。
这须发灰白的男人立马于前,背负一柄重剑,凌厉的目光打在了她身上。
鹿俞阙身体紧绷,几乎升起被全然洞穿之感。
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,这位鹰视狼顾的山主威严极重,修为极高,“天四隼”此时一人一骑,随于他后面。
“贼人,藏头露尾!屠戮我泸山弟子,竟不敢现身吗”焦天河握剑喝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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