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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门国舅 第八百八十章 趋利避害
王守仁很担心。
若是这场战事长期拖延下去,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,导致最后惨淡收场,无法一战将鞑靼覆灭。
“以如今朝廷军队的实力,以后总有机会……以前你哪里能看到千里奔袭追着鞑靼人打的?”
夜深人静,王守仁把自己的营帐安在了谷地北面的高坡上,以便就近观察周边环境。
这里距离山下的营地足有三四里远,但由于鞑靼内部出现分裂的迹象,各部族已经无法形成一股绳,故此他并不担心自身安危。
朱晖坐在旁边,出言安慰。
王守仁一脸无奈道:“我并不在朝中为官,从这里回去后,便要专心科举,不能从军,你说的那些无法亲眼见证,终归是莫大的遗憾。”
“为何不索性做军户呢?”
朱晖道,“以王兄弟的功勋,哪怕不够封爵,但要当个卫指挥佥事,或是世袭千户,应该不难吧?”
王守仁闻言侧过脑袋打量过去,脸上表情似笑非笑。
好似在说,我父亲可是当朝翰林,我家更是书香门第,你觉得长辈会同意让我去当什么千户?
朱晖指着夜色笼罩下的前方草原,道:“鞑子这两天并没有完全消停,依然在调兵遣将,而那位张国舅,必然是在找寻战略决战的良机,且这个时间点想来很快就会到来,甚至快到出乎我们的预料都说不一定。”
王守仁道:“我看不懂他。”
“你是说张国舅?”
朱晖闻言笑了起来,“朝中上下,谁看得懂?还有他那父亲,谶纬之术天下无双,甚至还招来天谴,都是传说中的神人哪!
“话说,鞑子遇到他们父子俩,气运算是到头了,大明军队将来必然可以无敌于天下。”
王守仁笑了笑,问道:“回去后,你打算做什么?”
“这场仗还在打呢,王兄弟怎就想起将来的事情了?”朱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,打了个呵欠,道:“时候不早,我就在附近找个帐篷睡下,今晚就不回营地了。”
“军中出事怎么办?”
王守仁随口问道。
朱晖道:“从这儿下山连一刻钟都不要,弟兄们撑得住……嘿,繁星满天,咱就在这里欣赏一下草原的夜景,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!”
后半夜。
简陋的单人帐篷中,朱晖睡得正香,被王守仁给使劲拉扯,猛然醒来,一时间还有些发懵。
他下意识地把放在枕头边的火枪攥在手上,等看清楚眼前之人是王守仁时,惊讶地问道:“你这是……?”
“山下打起来了。”
王守仁一脸郑重地道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辰?天还没亮吧,打什么打?”
朱晖翻身起来,跟着王守仁出了帐篷,快速来到附近地势最高的坡顶,旁边立即有扈从把早已备好的望远镜递给了他。
由于是穿着铠甲睡下的,朱晖行动起来很不方便,等他摆正姿势用望远镜朝山下看了过去,只见前面四五里外的一片区域,火光闪耀,喊杀声隐隐传来。
“好近,似乎就在眼皮子底下。”
朱晖悚然一惊,连忙道,“咱得赶紧召集人手,上去增援啊。”
王守仁道:“我们前方有不下七八千鞑靼骑兵,装备的弹药又极为有限……这时候实在没必要犯险。”
“前后夹击,不好吗?”
朱晖说着,转身要走,发现已经有三四个百人小队在后面的坡下待命了。
也就是说,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,王守仁已吩咐把部分人马调了上来,随时听候调遣。
王守仁摆摆手,道:“不急,不急,咱先静观其变。”
黑夜中。
远处袭来的人马数量越来越多,而鞑靼部族内部似乎正在发生一些变化。
本来铁板一块的草原部族同盟,在大明强大的火器威慑下,早就各自为战。
要不是怕自己撤退,会同时被大明和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两方针对,或许在场的各个部落武装早就逃跑了。
即便如此,随着李孜省带兵加入战局,战场格局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。
朵颜三卫选择临阵倒戈。
剩下的部族似乎也不想为这场实力不对等的战事陪葬……战事开打后,甚至很难分清敌我,鞑靼内部几乎都是各自为战,只相信自己所部人马,对于隔壁部族的介入会直接进行反击。
“好热闹啊,但我怎么看不懂呢?”
朱晖拿着望远镜仔细端详,良久后皱着眉头问道,“我怎么看到弓弩对弓弩?还有就是频频出现近身砍杀的情况?有大明军队掺和在里面吗?怎么那么不像呢?”
前方火光照射下的战场,交战的各方面压根儿就没用火器。
直接就是冷兵器交战!
这可把朱晖给看懵了。
王守仁抚着下巴,做出他的推论:“应该是东边的草原部族人马杀了过来,与阻挡的部族武装发生冲突,双方立即选择开战。”
“什么?鞑靼人自相残杀?”
朱晖显得难以置信。
按照既定计划,不应该是大明各路人马在战场上交相呼应,打得鞑靼骑兵满地找牙?最后大明兵马胜利会师的同时,鞑靼人彻底拜服?
怎么大明的兵马还没见有大动静,反倒是鞑靼内部先出现纷争?
还大打出手?
王守仁道:“之前就知晓朵颜三卫归顺了大明,眼下他们主动出击,不是情理中事吗?”
“嗨,哪里是情理中事?”
朱晖纠正道,“王兄弟你少涉边事,不知道这边的情况。我曾与家父多番征伐草原,早就明白那群鞑子的尿性,他们以前名为归顺,但其实都是虚情假意。即便有战事,他们多也是出工不出力,哪有这样……充做先锋,投入本钱的?”
在大明军队进攻草原时,让东边的边缘部族武装打头阵?
换作以前,跟做梦差不多。
但这次东蒙古草原的部族似乎为了在明军面前好好表现自己,把自己卖个好价钱,竟不惜代价,当先锋来冲击曾经盟友的营地?
在朱晖看来,简直是耸人听闻。
王守仁却有不同的看法:“哪怕是一头牲口,在生死存亡面前,都会审时度势,出现眼前的情况也不足为奇。”
等于是跟朱晖说,你别感到惊讶。
正如我们之前也不知道原来新火器可以做到如此牛逼一样,鞑靼人现在为了活命,也是拼了。
以前肯定是奉草原黄金家族的血统为正朔,把大明当成敌人。
现在情况不一样了。
大明皇帝才是君,我们是大明的臣子,谁不好好表现,那就等着亡族灭种。
该怎么选择还不明显吗?
“轰隆隆……”
火光中,突然有火炮声传来。
朱晖诧异地道:“咦?这是大明军队加入战团,开炮了吗?”
王守仁竖耳仔细辨认了一下,摇头道:“不对,听炮声应该是蒙古人自己的火炮……嗯,就是那种笨重的土炮,射程很近,威力极为有限。”
朱晖惊讶地道:“今晚星星虽多,却没有月亮,这你也能分辨出来?王兄弟,你可以啊。”
王守仁没有回答。
沿着山脊摆开的几个百人小队的明军士兵,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山下的战场,虽然他们手上没望远镜,但光是看鞑靼人窝里斗,对大明士兵来说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。
坐山观虎斗……
成语似乎具象化了。
天亮前,一场混战宣告结束。
东边来的鞑靼部族,也就是投靠大明的东蒙古各部,已经把目标区域完全占领。
本来盘踞在王守仁、覃云所部前面的鞑靼武装,兵败后死的死,逃的逃,等太阳出来时眼前已经形成了一大片开阔地带。
“咱不上去把耳朵割一下?全都留给那群鞑子?”
朱晖已经迫不及待想下山去抢功劳了。
王守仁哭笑不得,摇头道:“朱将军,你看到现在,除了咱,还有哪路人马对搜集鞑子的首级在意的?”
朱晖自嘲一笑,道:“没办法,几十年形成的习惯,改不掉。说来也奇怪,李孜省不是已经带兵来了么?他为何不派人去抢首级呢?
“啊……我知道了,兀良哈那群窝囊废,会自觉地把人头割了,带回去献给李孜省,这样李孜省丁点儿力气都不用出,功劳直接就拿到手上了。”
王守仁心说,你想象力还真丰富。
随着前方的道路被打通,王守仁和覃云所部终于不再陷入鞑靼人的围困,除了后方可以撤走外,前路也已通畅无阻。
甚至周边几十里范围,已经没有忠于巴图蒙克的鞑靼部族武装存在。
覃云带了几十人到山坡上来见二人。
“覃千户,咱们需要即刻进兵,去跟张国舅汇合吗?”朱晖笑着问道,“终于可以决战了?”
覃云道:“还未收到进一步通知,不过蓟州镇所部已派人前来军中联络,说是李尚书准备亲自来此巡视。”
“谁?”
朱晖惊讶地问道。
覃云心想,你耳朵聋了吗?
还是说我说得不够清楚?
“李尚书。”
覃云强调道。
王守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站起身来,眼下军中还在意自身形象的人,也只剩下他王守仁了。
旁人早就是灰不溜秋跟个泥蛋差不多。
王守仁却还想维持读书人卓尔不凡的风采。
王守仁问道:“李尚书为何突然要来巡视军营?我等并不受他统辖。”
言外之意,李孜省想搞哪样?
他算哪根葱?
昨夜的胜仗,并不是他亲自带人打的,我们也没求着他来给我们解围。
咋的?
靠投靠你的乌合之众,把我们周围的鞑靼人清理掉,你就跑我们面前来耀武扬威?
“这是李尚书的意思。”
覃云道,“在下只是来通知一声。还有,二公子已派人跟鞑靼小王子和谈,准备迫使其投降。”
朱晖诧异地问道:“不是说不谈了吗?”
覃云纠正道:“是边打边谈,或者说以打促降。”
“昨晚我们没什么表现,光靠鞑子内乱,就把问题给解决了?”朱晖道,“不会让巴图蒙克那厮给跑了吧?”
覃云道:“不会,鞑靼人的中军位置已被我军锁定,就在距离此地的西北四十里开外。”
“我靠!”
朱晖一听,差点儿想不顾一切带兵冲杀过去。
都知道巴图蒙克在哪儿了,等于说知道敌人的王庭在哪里,那还不赶紧行动起来?
王守仁用手按在他肩膀上,意思是你先别激动,既然张国舅都肯把鞑靼小王子具体位置告诉我们,肯定是不担心我们去抢功劳。
“李尚书几时来?”
王守仁问道。
“已经快到了……呶,你们看,那边就是李尚书的人马。”
覃云指了指东北方向。
朱晖放眼看过去,脸上笑容跟菊花一样灿烂,“就说这局势变化不过是弹指之间,啊不对,应该说是一夕之间。
“昨夜周围还全是鞑子的营地,场面一片肃杀,好像随时都要搏命一般。怎经历一夜鞑靼人内斗后,周围便如此开阔了?好像,全都成了咱的人?”
王守仁道:“趋利避害,人之本能,仅此而已。”
王守仁见到了那个声名狼藉,在成化朝末期于朝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道士李孜省。
双方属于胜利大会师。
因为覃云并没有收到领兵突进的指令,所以这次会师只是在河谷外不到五里的地方,且计划是统领全军跟李孜省会合,接受其检阅,并作简单交流后,覃云和王守仁两部人马仍旧要返回河谷地区驻扎。
“闻名已久啊。”
李孜省下马后,望着年轻的王守仁,脸上透露出无比的欣赏。
反倒是对覃云、朱晖这些人,他没什么兴趣。
王守仁心里纳闷儿,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过虚伪了?我一介白丁,这次战事之前籍籍无名,你哪里来的闻名已久?
他也在观察李孜省身上那身绯色仙鹤官袍,奇怪这厮怎么这么能装呢?
如今的大草原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,居然穿这么正式?你这一品大员的常服里面塞得进棉袄么?
朱晖觍着脸上前:“李尚书,家父乃保国公,此番奉三边王军门之命带兵到此,能与您相见,实乃三生有幸。”
王守仁听了不由皱眉打量过去。
心说,你朱晖之前还表现出对李孜省的不屑,怎么一扭脸就这么喜欢献殷勤?就好像面对你亲爹一样?
李孜省笑道:“小公爷自河套出兵,几度翻越阴山,杀得鞑靼人鬼哭狼嚎,立下赫赫战功。能与本官会兵于此,足见你的勇猛,甚是感佩。”
说到这里转向王守仁,“王贤侄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这下连覃云都感觉很稀奇。
李孜省是朝中有名的善于见风使舵之人,说白了就是个骑墙派,谁得势他跟谁混。
可眼下,李孜省为什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守仁如此礼重呢?
其中莫非有什么秘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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