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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金屋
寒门国舅 第八百三十八章 军中的年轻人
转眼已是十月底。
朱祐樘这边很焦虑,王越擅自出兵之事,让他心中很不安,尤其他还不像他父亲那般可以躲避上朝。
因为每天都要临朝议事,大臣一有机会就当众提出三边地区出现的危机,认为王越出兵河套有多不合规矩,除了攻击王越为私利而乱国外,剩下就是请求皇帝早些把王越的官职给撤了,顺带收紧九边军政大权,让这个寒冬不发生战事。
这天朱祐樘又在朝会上受了一肚子气。
回到乾清宫后,覃昌进言:“陛下,边镇有不少地方,纷纷上奏催促今年粮饷……将士们的意见很大,认为朝廷未能及时发饷,影响恶劣,据说有的地方连有官职在身的武将都在卖儿卖女以渡过难关。”
“怎么啥都凑一块儿了?”
朱祐樘回头看了一眼,皱眉道:“以前各边镇多年欠饷没发,不也没这么多意见?在此之前朝廷刚一次性补发了那么多,积欠一扫而空,他们还想怎么样?难道是说有人贪墨,钱粮没发放到位?为何非要催得这么紧呢?”
覃昌为难道:“陛下,以往就算有欠饷,毕竟粮开中制在那儿摆着,盐引变粮是在西北之地进行,钱粮补给方便……而眼下盐引发放权已全都归了朝廷,大概西北各处都生出恐慌情绪了吧。”
朱祐樘不满道:“早就说过,之前粮开中法施行时,西北军饷中的十之七八,甚至有的地方十之八九都是靠本地屯田所得,难道旧法废黜他们就不种粮了?现在改了盐法后,中枢统一收钱,从全国统一购买粮食后运去九边,数量只会比以往更多……为何他们就不理解呢?”
覃昌分析道:“或许是因为王越在延绥用兵,让其他边镇觉得,或许朝廷要节衣缩食支持三边战事,都怕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……被挪用吧。”
王越在十月底正式统领兵马,快速向北跨过黄河,正式进入鞑靼游牧部族的地界。
一场由大明主动发起的征服草原的战争就此展开。
因为王越想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,又怕被皇帝和大臣阻碍他的军事计划,所以采用的仍旧是不宣而战的方式,他给出的理由是夜不收调查到鞑靼人主力正在向大明边塞移动,有入侵大明的迹象,于是准备跟威宁海之战一样,来个突然袭击。
朱永也是临时得到通知,让他立即开拔,追上前面的部队,渡过黄河跟鞑靼人作战。
当他匆忙拔营,领兵紧跟在王越所部后边过河时,大批民夫正不断把粮食和物资护送过河,场面蔚为壮观。
朱晖跟部将做了一番布置,赶到刚刚搭建好的中军大帐,见到正对着地图发呆的父亲。
“父帅,此番突然领兵北上,延绥本镇兵马准备充分,而我等所部人马粮草和辎重携带严重不足,牲口也因长途跋涉而疲累不已,如果就此展开长途奔袭,只怕将士们会有怨言。”朱晖提到了军中将士士气不高的问题。
朱永抬头看向儿子,问道:“这么好的立功机会,你想放过吗?”
朱晖不言。
“看起来,朝中对此番出兵阻力,的确不小。”
朱永皱眉道,“否则王军门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,面对即将进入寒冬腊月,暴雪随时都会降下的不利情况,贸然引兵北上。虽然军中火器做了改善,威力有目共睹,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……心有不安。”
朱晖道:“儿仔细观察过延绥本镇兵马,其实他们也没准备好!甚至有人私下抱怨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城里待着,跑到河套不毛之地筑城……您想连北上河套他们都不乐意,谁愿意在这时候深入草原腹地?”
“嗯。”
朱永点了点头,道,“王世昌这是为了成全其一人功名,要牺牲整个大明的利益……真不明白为何陛下会如此纵容他!还是说张氏父子对其另有安排?”
朱晖叹道:“儿发现,其实王侍郎也在防备那位小国舅……据说小国舅曾与他约定,会领新军到延绥,到那时再出兵。
“且当时商定的出兵时间应该是来年开春,那时大地刚解冻,正是北方春荒时节,将士们没有农耕的需求,最适合北征。”
朱永伸断儿子的话,因为他看到王越派来的传令兵出现在帐门前。
“公爷,军门有请,让您到帅帐议事。”
传令兵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
朱晖一挥手道,“本将这就过去!”
朱永带着儿子朱晖抵达帅帐时,发现里面的会议已结束,一个个将官正从里面走出来。
这让朱永父子心中多少有些膈应。
你王越开会就开会吧,连我这个总兵官都抛在一旁,明显是想绕过我,用你自己的方式出击,为的是得到你想要的军功,让我们这群人没活路?
还是你觉得,平定草原后,你也会晋升为国公,到时都督府内就会跟我平起平坐,以后同行是冤家,才如此不尊重人?
“王军门。”
朱永见王越带着一个年轻人从帅帐里出来,赶紧迎上前行礼。
“保国公来了?”
王越笑着打招呼,然后介绍当下的情况:“刚才我只是安排了一下防备事务,另外将一路人马先行派了出去,配合夜不收,防止鞑靼人来袭。”
朱永心想,你武断就武断吧,在军中搞一言堂,还假惺惺把我叫来,准备商量什么?
毕竟威宁海之战,二人之间已有芥蒂,眼下朱永也意识到王越想跳过他取得战功,所以内心对王越极为抗拒。
“是。”
朱永道,“卑职也是因为安顿麾下人马,才来晚了!还望军门您不要怪罪。”
“无妨。”
王越表现得很大方,指着旁边白衣飘飘的年轻人道,“给你引介一下,这位是朝中王翰林之子,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,来自浙江的王守仁,字伯安,号阳明。”
朱永打量眼前的年轻人,心中在想,这位白面书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?
“公爷好!”
王守仁急忙向朱永行礼,然后道:“学生远赴北疆,为的是增长阅历,过去数月游历了大同、偏关等处,如今听说王公正在河套之地兴兵,便来投奔。”
王守仁如今不过十七岁。
历史上他曾于成化二十三年开始,游历居庸关、山海关等处,甚至历史记录他曾多次出关游历,以增长见闻,并积累了丰富的军事和天文、地理知识,为他将来成就功名做好了铺垫。
历史上一直到弘治元年他才回到南昌与诸氏女成婚。
而王守仁一生中最崇拜之人,就是屡屡出征草原建功立业的王越,后来王守仁做官后,曾得王越家人馈赠的王越所用佩剑,被其视作珍宝起来。
所以当王守仁知晓王越被委命为三边总制,他连成婚都顾不上,可说是马不停蹄赶到河套来,为的是当面领略王越的风采,甚至找机会跟着王越学习指挥作战。
当然王越除了自己是个军事家外,在识人上也非常有眼光。
当发现一个年轻才俊,对于九边军政事务有着独到见解,且年纪轻轻就敢独自来漠北游历……光是这份魄力,就让王越欣赏不已。
再加上王越本身就是个喜欢与朝中权贵结交的人,而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正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,跟翰林学士谢迁乃至交好友,如此一来王越自然对王华的儿子另眼相看。
毕竟朝中,一个有着关系和背景的翰林,将来很容易成为宰辅级别的高官。
朱永问道:“这位王公子,可有功名在身?”
“不曾有。”
王守仁摇头道,“还在四处求学。”
“既然求学,为何要到漠北来?这里地广人稀,随时都可能遭遇蛮夷外族,若身陷敌手,不知如何脱身?军旅险地,并不适合你这种年轻人前来。”
朱永对王守仁可没有好脸色。
当兵打仗,你以为是闹着玩的?
你一个年轻书生,看上去也不是练武的,就敢单人单骑,跑漠北来投奔军旅?
话说别人都恼恨于自己是军户,希望早些脱籍,你一个文人,居然向往我们武人的生活?要说你是一般人家出身也就罢了,你爹可是大明的状元!
真是世家子,不知军旅的艰辛和困苦,跑这里来体验生活?
王越笑道:“保国公,年轻人,得多鼓励才行。你或许没跟伯安多聊聊,他这两年,游历于九边各处,调查到的漠北地理和人文,就连许多官员都一头雾水,所见所闻真是令人惊叹不已啊。”
朱永听到这里,不由有些诧异。
你王越想巴结翰林官?不至于吧?他爹就算再牛逼,也只是个刚入朝不过七年多的闲臣而已。
还是说你真觉得,眼前这个少年拥有让你佩服的本事?
王守仁道:“学生只是将自己游历所见,都给整理了下来,想供给王公您参考,很多调查并不周全,还望王公见谅。”
“不用妄自菲薄。”
王越道,“伯安,你的见识真不简单,年轻一辈中,我所见那么多人,能与你相比的也只有……那一位而已。”
王守仁听到这里,显得很好奇。
是谁的见识比我还好?
我也不是说有那自负说无人能比,但你总得说出来,让我知道是何人吧?我跟他互相学习一下呢?
朱永听到这里,心中暗笑不已。
别人不知道王越说的是谁,他朱永可是一清二楚。
这说的不就是张家小国舅张延龄吗?
人家可不是单纯游历,写点儿游志,做一些纸上谈兵之事,人家可是实打实做事……甚至你王越打仗所需的粮草和物资,都是人家自行筹措的,甚至还绕过朝廷,自己就整训出一支新军来。
而正是这支新军,让你王威宁觉得自己又能重现当年威宁海一战的威风,甚至彻底平定草原。
论军事上的造诣,张延龄虽然没有实战经验,却在南京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把盘踞多年的地方盗寇给一并铲除,甚至连应天府周边强大的士绅势力都为其折服。
而你王威宁眼下之所以急着出兵,就是怕被张家小国舅抢了功劳。
所以说……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。
朱永道:“王军门,您是打算带着这位王小哥……在军中,一同北上出征?”
“正有此意。”
王越道,“年轻人,随在军中,也好有个照应。且这里已过了黄河,要折返回去,可不容易啊。”
带都带来了,难道还让王守仁回去不成?
留个白衣在军中,只需管口饭吃,就可以让其当一个免费的参谋,还能通过王守仁跟王华以及背后的翰林体系,建立起良好的关系。
简直就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。
一口吃的,就能拉个牛逼的年轻人为自己驱驰,对方还对自己如此崇拜,言听计从,这种帮手上哪儿找去?
朱永点了点头,有话想说,却欲言又止。
王越当然知道朱永作为军中地位最高的武将,许多事情都想跟他商议,且不能为外人知悉,但就是不想给朱永机会。
“伯安啊,你先回去歇息,我给你调两名亲兵,你有不方便的地方,只管与他们提。”王越笑着说,“还有,你不是对那些不用火绳就能发射的火铳很感兴趣吗?明日行军途中,我亲自与你演示。”
王守仁急忙道:“学生不敢劳烦王公,且军中弹药都是战略资源,岂能为展示而浪费?”
王越笑着摆摆手:“以你的见识,正好可以总结一下得失和不足。多一人的意见,也好做一番比较和参考。”
王越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王守仁身上,对朱永爱搭不理。
朱永皱了皱眉,自知不得待见,冷哼一声便带着儿子返回自己所部屯驻的营地。
朱晖道:“父帅,眼下咱们已经过了黄河,这里是鞑靼人的地界,危机四伏,但王侍郎却好像故意制造将帅不和,非要推崇个什么翰林之子……他究竟想做什么?”
“吾儿,你可以瞧不起王世昌的为人处世,但你不能轻视他的用兵谋略和眼光,既然他认为此时出击乃最好时机,且他认为王翰林之子是个人才,你就得先认同,以后再慢慢想办法验证,而不是一来就质疑。”
朱永教训道。
朱晖闻言不由询问:“父亲说这话,您自己信吗?”
朱永冷声道:“这有何不信的?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可以跨过边疆各处重重阻碍,单人单骑前来投奔军旅,你能说他没有魄力?如果换你是那年岁,你有胆气这么做吗?”
“关键是做这些没用啊。”朱晖道,“他只是个文人,且看上去,不像个能提刀上马杀敌的人。”
朱永道:“王世昌自己骑射本事也是稀疏寻常得紧,但没一人敢说他不是大明军队的旗帜!
“有些人军事上的能耐,往往不体现在冲锋陷阵,而在于其指挥布阵和谋略上,孙武、张良、诸葛亮、李靖等先贤莫不如此!赶紧把队伍布置好,明日动身。”
朱晖问道:“那咱……还是负责殿后?到时后方就这么一条补给线,是不是得咱来看着?冲锋陷阵没咱的事?最后功劳都归别人,等撤退的时候,又让咱殿后?”
朱永摇头:“既然我们选择从大同来延绥,就是为了打仗,军功不能为王世昌一人所夺。我们有此想法,王世昌岂能毫无察觉?都是来抢功劳的,必定是此消彼长,我们先与之巧妙周旋,我想……如果鞑靼人真杀来,光靠他本身延绥所部人马,加上新军,必定不是对手。迟早得用上我们!”
“明白了。”
朱晖急忙道,“父帅的意思,是让我们静待时机,待大战来临时,究竟谁建功立业还说不一定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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